可可

吳嘉偉

很多人都知道我有個姐,卻鮮有人知其實我有個哥,原因既簡單又複雜,就是他沒有和我們玩得這麼親近,但作為同室共房三十年的兄弟,要書寫我的「家人系列」少不了他,但同時也是最難下筆的。

我哥可以說是遺傳了我爸的幾大特徵,黑如「可可」的膚色、高大的身型、響亮的嗓門;關於他名字的由來,也有一段趣事,爸本來想把他的名字改做英雄的「雄」,可是因為他不會寫,陰錯陽差之下改成了紅色的「紅」,這種極大的反差在我哥身上出現好像也挺合理,往後,我哥也因為特立獨行的個性而有了「大哥紅」這個響噹噹的綽號。

排位中間,又生長在「重女輕男」的家庭裏,不懂眉頭眼額,而又頑皮多動的他,挨罵是如此的平常,雖然我爸沒多少學歷文化,但他在教育上堅持不打孩子,除了那一次。只記得那時候我們一家還住在木屋區,具體的事源我也忘了,反正也是和學業有關,氣沖沖的爸一手抓住了我哥到屋前的空地,用粉筆在地上畫了個小圈,不許他出來,然後用雞毛掃打了他,只記得我哥不哭不鬧,就老老實實地挨打,打完後,我爸看上去比我哥還痛,怕是心痛吧,而這也是我家唯一一次的體罰。

小時候的我倆關係其實也算親密,他牽我上學、帶我去游泳、瞞著「管家婆」姐姐下樓去玩,他會撿起竹棍自己一個到處冒險,而我則會聯朋結黨東跑西玩,從這些小事上就看出我倆性格迥異,他可以一個人,我需要很多人。記得有一次,在玩耍回家的途中,遇到了一隻很凶的攔路狗,進退兩難的我瑟瑟發抖,突然剛好我哥出現,他檔在我身前拿起竹枝大聲向狗吼:「衰狗,走開!」這件事在我腦海裏記得很深,因為到長大後,你就會發現能找一個奮不顧身替你擋在身前的人是有多困難。

升中學後,性格的差異便我們的矛盾便日漸加大,關係漸漸變得沒那麼親密、甚至常為些雞毛蒜皮事吵架。同房的我會看到他怎麼會每天捧著一堆別人的課本回來,原來因為學校不能存放課本,於是他的同學拜託住在學校附近他幫忙每天帶書,我當時異常地生氣,一來覺得這都是甚麼爛同學、二來是認為我哥很笨被耍了還不知道,作為巨蟹座,最恨的就是家人被欺負,當我想去釐清原由多問幾句時,還反被他責怪。這樣的事情大大小小、堆堆疊疊,久而久之,他也就漸漸不太和我們交流、總覺得家人在看輕他,有時候總是這樣,我們永遠可以對外人苦口婆心,但對家人卻最耐不住性子,大學時學習了很多教育法、輔導法,但卻唯獨沒有好好去了解和同理自己的家人。

他是個在我們眼中的怪人,沒有提款卡、每天重覆看同一部電影、不敢請假調假、不敢考車、不論夏冬,衣服也只有同款同色的兩三件、好像和時代的主流背道而馳,有時更會惹得我們火冒三丈;但歲月可能真的有一種特殊的藥性,使我們都不會再去計較甚麼,近年我們都有意識地想要去和平共處起來,吵鬧聲少了,聊天多了;而有些關係、有些情誼,都是緣份,緣份的深淺就隨緣吧,或者他永遠也變不回每天牽我上幼稚園的哥哥,我也不知道,到了五六十歲時,我們到底會相處得怎樣,但始終不變的事實,是這個塊頭大大的黑可可,就是我血緣的哥哥。

筆者(右)與哥哥的兒時合照(一)
筆者(右)與哥哥的兒時合照(二)
筆者(右)與哥哥的兒時合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