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偉
松樹尾、木屋、巴士月票、錄音帶、樹下涼床、柴火飯香……寫著寫著便發覺巨蟹座裝放舊事舊物的腦袋是無限大,念舊或許是一種精神的負擔,但同時也是創作的養份。開始執筆寫《松樹尾》的話劇劇本時是2020年,我搬出來自住的第一年,那時候一回家就追問家人以前的生活逸事,中秋的雞粥、8元剝一籃的蒜頭、深夜的燒烤店、一點點的家族記憶慢慢築起了劇本的脈絡,而我也意識到,就算搬了家,過著獨居生活,我也是離不開的,因為家已經扎根在我身心裏。
松樹尾木屋區,位於現在官也街對開「世記咖啡」及Nike Outlet後方的一大片土地,它的獨特性在於,它與官也街旅遊區和高級餐廳只有一條馬路之距,一條路分隔了平民和富裕。因為是鐵皮木屋,所以夏天很熱,冬天很冷,雨季時會水浸,乾燥時會火燭,但生活往往能讓人承受一切,我想不單是松樹尾、排角也好、青洲也好、住在木屋區的人都有著一份堅韌。
《松樹尾》可以說是一次關於家、家人、以及成長的自我剖白。我常常會定義自己的性格是帶點幽默的自卑傾向,渴求別人的讚賞,但又怕這種讚美是假意的恭維,很違和的一種狀態,在讀碩士的時候,我開始為這個自己做了溯源,就算已經30多歲,也需要有了解自己的動力,也幸好還有戲劇這個方式為自己表達。我在出生到一年級這段時間都住在松樹尾,那時候的氹仔簡單樸素,但卻在我心裏佔了個重要的席位,日不閉戶便跑出門和友伴到處遊玩、嘉模教堂的修女帶著小禮物來木屋區探訪、澳督夫人在聖誕前夕便會前來視察、甚至連雨季水浸的情景,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年幼的我穿著拖鞋,在小街窄巷中跑跳穿梭,日子並不富裕,但永遠不曾讓我們挨餓,父母工作忙碌,就練就了我們一身獨立能力,相信也是這些生活經歷,讓我成為現在的這個我。
關於這次《松樹尾》的演員,當中有再合作的、想合作的、新挖到的寶藏演員,都讓我在排練時很順心和歡樂;有的演員為了角色的體態去了找教練健身、有的推掉其他的演出留下來、有的一直熱心查找資料,在編劇的角度,會覺得他們把演出的訊息表達得很準確,在導演的角度,會讚賞他們的配合度之高,願意和我一起嘗試,這次也是我在目前為止的導演工作中最得心應手的一次。
松樹尾被記載的資料少之又少,但我相信任何的人文生活,都具有記錄的價值,那我就用我喜愛的方式——戲劇,去把松樹尾記錄下來。如果,能為自己人生的第一個住處製作一個演出,是我的運氣,那找到這一群台前幕後的參與幫忙,就是我的福氣,若干年後,這個演出也是我的綿綿舊念中的一個重要回憶;以前年少氣盛時,總想著能用戲劇改變社會點甚麼,但久了以後,才發現戲劇其實真的改變不了甚麼,而對現在的我而言,戲劇就是一個讓創作人表達的方式/出口,一百個人有一千種想法,最後能夠和觀眾產生共情,是件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