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偉
……畢竟是班上第一個和羊羊說話的人,所以她和我一向比較熟稔,在幾個月後的一天,她說她工作的試用期結束了,要請客請我吃飯,當時作為一名重讀的窮學生我二話不說,立即答應,反正不吃白不吃,請吃火鍋必須吃!那天聊了個輰快,她說她很適應新工作,上司也對她讚賞有嘉,我突然間好像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羊羊,她不是那個說話會害羞臉紅,需要人極力保護的弱小女生;在天南地北的話題裏,其實我心裏最想問的,就是關於她和魚頭的事,最後我還是問了。筷子夾著一顆魚丸、嘴裏吃著一塊肉的我:「你點解會同魚頭分手嘅?」羊羊這次沒有臉紅,托著下巴兩眼斜直視著韓式鍋爐:「其實魚頭好錫我、對我非常好,體貼到甚至連內衣褲、襪子都幫我洗,或者我應該都搵唔返一個咁愛惜我嘅人,但……就係……時間耐咗更加覺得唔合適……」
把肉丸吞下喉嚨的我,還是說不出話來,眼前的這個羊羊和以前的截然不同,她已經不是那個需要捧在手中惜心呵護的小花;男生總會認為女生的弱小需要由自己一力承擔,甚至女生自己也會被思想灌輸成為男生的依附品,其實未必。羊羊說的「不合適」到底是怎樣的不合適,我沒去追問,結束餐聚時,羊羊搶先去結帳,爭不過她的我站在她身後,突然她回頭自信地向我說:「我係咪好型呀?」
往後的日子,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誰都躲不過感情分水嶺的洪流,「底層聯會」的聚會日漸減少,成功考上大學的我有了新的同學,他有了新的同事、他有了新的伴侶、她有了新的朋友,往後幾年也不時會出來聚會,可惜永遠人都不齊,而且開始有點話不投機,人齊的時候就是土豆和小冰的婚禮,我還當了他倆的婚禮主持,數年過去了,我還是沒看到魚頭的蹤影,他好像消失在我們的世界之中,偶爾會從閒話中提到他的名字,卻沒有下聞,雖然有加他的Facebook,但他從不更新。而再次見到他時,已是幾年之後了。
那天和朋友去了皇朝一家卡啦OK唱歌,包廂內實在是人太多了,我剛想出去透透氣,一出門,我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路邊抽著煙,魚頭看到我後,給我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就這樣,兩個好幾年沒見的舊友一同坐在了皇朝酒吧林立的路邊石壆上聊起天來。魚頭和朋友一起來酒吧,看上去應該也喝了好些,我注意到他本來童顏稚齡的臉,也多出了一些皺紋、半點憔悴、沒刮淨的鬍子使得歲月的痕跡更明顯了,我們聊著近況、學業、工作、就是不敢談及感情,反倒是借了幾分酒意
的他先開口:「我而家嘅女朋友,哈,打死你都唔會信我會鍾意呢種類型嘅女仔……」幾秒的停頓,語帶平靜地接著說:「但我哋都係係埋咗一起……」魚頭深深地抽了一口煙,呼了一口嘆息,眼眶濕潤地說:「我係咪好唔型呀?」我還是沒說話。
那天晚上是我近年最後一次遇到魚頭,「羊羊」這個名字我始終沒有提起,我敢向羊羊問起魚頭,卻不敢向魚頭問起羊羊。我知道有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影響,就像吃了藥一樣,會有一種作用在體內頑強著。「夜長夢會多,你就不要想起我。」又往後幾年,知道他們各自都結婚生子了,羊羊的婚禮不知道有否大宴親朋,反正我沒有在邀請之列,從社交網站看到她和先生和寶寶幸福的照片,也知道她在自己的工作領域上越做越好,作為昔日舊友也是深感安慰。
馬路上,魚頭和妻小遠遠地走離我的視線,我的思緒也從剛才的回憶一下子回到現在,距離太遠了我沒有叫他,他的遠去就如時間流走一樣自然。既然各有各的生活和伴侶,那該收藏的就好好收藏,該祝福的便最誠心的祝福好了。高中同學們的戀情不多,但魚頭和羊羊的這一對卻讓我記得最清楚,大抵是因為兩人在大家都不看好的狀況下在一起了,然後又在大家都覺得可惜的情況下分開,時間往往是最愛捉弄人的小鬼,如果感情是可以用概率去計算,時間和緣份應該是裏面的全部;願大家都能在對的時間點上,遇上對的人,畢竟天知道大家好不容易遇見愛。(完)